MIDARI

【HOZI】夜行星

🎶ONEWE《Regulus(夜行星)》 

  

【权顺荣。】

【听得见吗?】


——他于时空错乱的黑与白、光与影之间,陡然零落置身于盛开着蓝色花海的无垠原野。花瓣修长层叠,令人想起知更鸟苍蓝色的翅羽,像是温柔而又刺痛的漩涡,层叠绽放栖身在这个安静的世界。

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,飘渺似来自远方的低语,一字一句。咬字暧昧又冷淡地,音色冰凉,落在耳中缠绵缱绻。

“听得见吗?”

——而他站在苍蓝色斑斓的花海之中,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回答。


权顺荣最近总是在做一个奇怪的梦。

梦里的他孤身一人站在看不到尽头的原野,身边满是肆意绽放的蓝色花朵,天地之间的风缓慢地吹过去,他听见有人轻声念他的名字,问他能不能听见。

可他却不知道那个声音来自哪里,也不知道为何听起来如此熟悉。

像被写进日记字里行间里的故人,已经遗忘了很久很久。

权顺荣只能手足无措地从梦中醒来,睁眼的瞬间抓不住那一抹逝去的蓝色。

你到底是谁?

满心疑问却只能压在心底,他用尽全力去回忆,然而梦境如同指尖淌过的微凉清泉,抓不住,逝去得决绝。

生活仍旧平常得几近乏味地晃过去,每一天都被浸泡在年少时光无所事事的色调里,慢慢地染上温温吞吞的水橘色。上课,在老师拖长了的音调里瞌睡,课间压不下去的、朝气蓬勃的声音,纸条,崭新试卷上的油墨味道,酷暑与泛着凉意的饮料。无聊时转过头看到的窗外天光,明亮蔚蓝。

权顺荣梦里的蓝色却隐忍而深重,苍蓝如墨的色调,模糊一片视界。

不像天空,像海。

很深很深,涨潮时白沫翻涌的海。

他只能在地理课本上看到那样的颜色,翻开的书页上印着广袤宇宙中名为地球的照片,苍蓝色的星球,边缘的轮廓隐匿在黑暗里面,缓慢地转动着属于权顺荣一个人的童话。

权顺荣不明白。

他去问自己的好朋友,成绩很好几乎什么都知道一些的全圆佑,喜欢异想天开和研究浪漫主义的文俊辉。可是他们谁都没办法给出令人满意的解释,毕竟权顺荣的梦并不受那些物理规律框架的约束,而用塔罗牌去解释又未免太过微妙和模糊不清。

那个声音来自于他遥远回忆里的故人,已经遗忘了很久很久。

“权顺荣。”

“你听得见吗?”

我能听到啊。

当他凝视那张照片的时候,他想,我能听到的。


最近有点喜欢钢琴。

不是喜欢弹钢琴,是喜欢听。听钢琴的声音,指尖摁下琴键时传出的声音,清澈温柔得让人心里一软的声音。权顺荣好奇是谁创造出了这样的乐器,高贵又优雅地,仿佛只要坐在琴凳前就能化身遗失了翅膀的天使,十指翻飞出漂亮的残影,唏嘘着遗落的雪白翅羽,弹奏出不小心降落人间的忧伤与惊艳,模糊了视线也模糊岁月。

他的梦里也有钢琴的声音,飘渺而遥远地,从原野的另一头传来。

他总会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奋力奔跑,哪怕将柔软的蓝色花瓣踩在脚下也毫不介意、毫不犹豫,跑得再快一点,步子迈得再大一点,挟着从天地之间缓缓掠过的风,从世界的起点奔向世界的尽头。一定有一架钢琴在那里,一定有一个人在那里,坐在琴凳之上,弹奏着天使低声倾诉般的旋律,一定有一个他遗忘了很久很久的故人,在世界的另一头等着。

可他总是无法到达。

直到整个世界里唯一的那一轮月亮从地平面上坠下去,梦境陷入沉默的黑暗而他在真实得几近虚无的晨光里,睁眼醒来,他还是无法到达。

直到最后都无法触碰的、世界的尽头。

权顺荣无论如何都不明白。

梦里的他长不出翅膀,也无法乘着音符,去寻觅那段旋律的主人。他只能拼尽全力地奔跑,直到累得失去意识倒在包裹一切的蓝色花海里面,直到整个世界重归黑暗而他浑身颤抖地醒来。

他在梦境里邂逅无数次月升月落,看到光影虚幻地填满天地之间的罅隙。

权顺荣心里,突然就好难过好难过。

在这个被明媚的年少青春曝光得晃眼的现实世界,在这个糟透了的、任何事物都被粉饰得温良无害的世界,在这个年纪轻轻仿佛就能肆意妄为的世界,他孤身淋一场暴雨,怀揣着无人知晓的秘密,怎么也找不到答案。

世界的尽头应该有一架钢琴。

一架雪白的钢琴。

有人就在那里,指尖摁着琴键,在那里等他。


权顺荣感觉已经有点累了。

已经有点疲倦得动不了了。

那是种很难描述的感觉,全身的力气都在被某种东西一点一点地抽走,他就像一个脆弱却装得满溢的玻璃容器,透明漂亮的外壳一点点勾勒出倦意的裂纹,在清脆得令人心颤的响声里分崩离析,然后里面的液体一瞬间就流失。

他身体里是翻涌着白色泡沫的大海。

海水源源不断地流出去,流向另一个方向,然后他整个人就空了。

全圆佑和文俊辉都说,最近的他看上去很不在状态。像是站在他们面前的只剩下一具空壳,权顺荣说自己的灵魂都留在那个梦里了。

都留在开满整个世界蓝色花朵的原野上。

他已经无力再去应对什么无法操控的生活,毕竟梦里已经足够疲惫。日子依旧一天一天毫不犹豫毫不停留,流逝得太快的时光让权顺荣总在课堂上失神的瞬间猛然惊醒,为什么他能够肆意妄为的青春好像就快要过去了,他却还是孤身一人漫步在看不到尽头的蓝色原野,没有轰轰烈烈的少年回忆,没有洗刷一切的暴雨,只有遍布视野的层叠花瓣,只有他一个人兜兜转转还是找不到答案。

如果时间能够回溯,他还会记得什么?

梦境里的声音仍旧一如既往,呼唤着他的名字,来自他看不见的远方。

权顺荣已经很累很累了。

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此沉睡过去,躺倒在柔软的花丛里面,耳边就是轻缓的琴声,或许只要他在梦境里等得够久,他所寻觅的那个人就会循声而来。

他已经不想再醒来了。

像是伴随着某种来自另一天体的引力,那种重力牵引着他,向着繁星满天却也无边黑暗的广袤宇宙飞翔而去,飘浮在无重力里,然后引力猛地断掉,他整个人向着地球的方向无限坠落。

他好想好想记起那个人的名字,那个噙在唇齿之间,仿佛只要说出口就会破碎掉的、他怎么也记不起来的名字。

分明有种隐约的预感一直充斥在梦境里。

或许他可以想起来的,就像他可以听到一样。

权顺荣放任自己漫步在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的幻境里面,不感觉孤独。

他也不再去在意别的什么了。

无人在意的生活。独自枯坐于顶楼天台无人打扰。身边被雾化得听不见了的私语。手机里朋友们发过来也不曾看过一眼的短信。成堆的课本,作业,书桌上收拾不好的一团凌乱,指缝里抹不掉的一小块钢笔墨迹。不合群。神智游离状态。耳机里越来越大声的音乐。被蓝色花瓣包围的小世界。音乐教室里的钢琴声,钢琴的颜色不对,不是黑色的。梦境里模模糊糊的雪白钢琴。学校花坛里没有蓝色的花,天台上看到的蔚蓝色天空和轻飘飘的云。太阳和月亮。地理课本上的地球照片,物理课本里被理论框架描述得完整严谨的重力场。童话里的情节。遗失了翅膀的天使。朋友们担心的眼神,交谈,靠近,说我没事。草稿纸上努力了很久也只能写出一堆杂乱的字符,拼凑不出梦里的名字,钢笔笔迹一团乱麻,沉默不语,瞌睡。失眠。失眠。失眠。

还有做梦。

——他好像突然,想起来了。

权顺荣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出的凌乱线条。某种预感就藏在那些线条后面,凌乱无章地,他任由思维放空,牵引着手中的笔,直到画出梦境里那些不会凋零的蓝色花朵,直到看到在线条中能够隐约窥见的字符。

他一字一字地艰难辨认,李、知、勋。

李知勋。

那个他写进日记的字里行间,遗忘了很久很久的故人。

他用冰凉却轻柔的音色,咬字暧昧又冷淡地,从世界的另一头呼唤他。

“权顺荣。”

“听得见吗?”

——像是天体的运行偏离了预定轨道,一瞬间就鲜血淋漓。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教室里同学们的尖叫声和慌乱的脚步声,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只觉得好像是在向着重力的方向无限坠落,视界里一片蓝色的、温柔又刺痛的模糊。

权顺荣瞬间坠入很沉很沉的黑暗里。


——他于时空错乱的黑与白、光与影之间,陡然零落置身于盛开着蓝色花海的无垠原野。花瓣修长层叠,令人想起知更鸟苍蓝色的翅羽,像是温柔而又刺痛的漩涡,层叠绽放栖身在这个安静的世界。

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,飘渺似来自远方的低语,一字一句。咬字暧昧又冷淡地,音色冰凉,落在耳中缠绵缱绻。

“听得见吗?”

“……”

“权顺荣,听得见吗?”

权顺荣抬起眼,发现自己站在世界的尽头。

眼前是静静地立在交错层叠的蓝色花丛之间的雪白钢琴,白键上镀着月亮温柔的微光,黑键上以满天灿烂的繁星为饰。那个人就坐在琴凳之上,十指翻飞出漂亮的残影,仿佛遗失了翅膀的天使,以乘着旋律起舞的音符为载体,弹奏出不经意间模糊了岁月的苍蓝色,弹奏出不小心降落人间的忧伤与惊艳,弹奏出漫长的,永恒的,跨越了整个宇宙的等待。

琴声潮起潮落,权顺荣好像看到了月光下翻涌着浪花的大海。

“权顺荣。”

“我在这里。”

那个人抬起眼眸,与他无言地四目相对。李知勋的五官精致而温软,眉眼安静地勾勒出权顺荣在梦境中无处寻觅的温柔,李知勋在笑,那样的恬静笑容,那样漂亮的笑容,他已经遗忘了很久很久。

“还记得我吗?”他轻声说,“还记得吗?”

他的声音仿佛来自数万光年之外的星球,穿越了整个广袤黑暗的宇宙,落入耳中缠绵缱绻,一字一句,权顺荣都想要记住。他好像记得,又好像已经不记得了,或许在无数个梦境与花朵交织隐藏的秘密背后,他曾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,梦里有蓝色的层叠花瓣,有雪白的钢琴,有洗刷一切的暴雨,有从海平面上升起的月亮,有他,还有他的神明。

权顺荣想起来了。

原来他们曾跨越了整个宇宙,在梦中相遇。

他现在所见到的李知勋,来自数万光年之外,来自他旧时梦中温柔地闪耀着的,名为夜行星的小小星球。

我记得的啊。

流逝得太快的时光让他总在梦境里突然惊觉,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那么久,原来他能够肆意妄为的青春已经流失大半,而他回眸时那个站在旅程最初的自己,所邂逅的那个梦境与那个仿佛童话里才会存在的小行星,早已在黑暗广袤的宇宙之中涣散了光芒,成为一抹夜色中抹不掉的静谧苍蓝。

“权顺荣。”

“现在,对我说再见吧。”

他所遇见的,那个被他写进日记的字里行间的神明,最终消逝成跳动的音符里抓不住的光线,唏嘘着遗落的雪白翅羽,在世界的尽头,指尖轻柔地摁着琴键,用琴声跟他作最后一次道别。

权顺荣再也不想醒来。

“李知勋——”

为什么,为什么我才刚刚记起你的名字,你就要离我而去?

整个世界崩塌重组的光影里,蓝色的花瓣翩跹起舞,琴声已尽却似乎永恒。他听到时光的沙漏流逝的声音,有什么东西正在消逝成巨大的虚无,天地之间的微风缓缓地掠过去,原来他曾在旅途遇见的最初,以一个信徒所能奉献出的最真诚,对他的神明示爱。

权顺荣什么都想起来了。

他曾在无数个聆听了清澈琴声的梦境结束之际,在无数个即将在温暖晨光里醒来的瞬间,对那个高贵又优雅的弹奏者说,李知勋,我好喜欢你。

“李知勋。”

“你能永远陪着我吗?”

这场命中注定的梦中相遇,连他的神明都不知道答案。

“会吧。”李知勋笑着说。

“等到你哪一天忘掉了我,又重新记起来的时候——”

那个时候,我们就会永远地在一起。

他们是对方在充斥着整个宇宙的孤独里,在地球和小行星数万光年的距离之间,拼尽全力寻觅和爱上的秘密。

李知勋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很久。

他把他的一切心意,那些藏在心底几乎就要永远沉默再也无法让世界听到的声音,那些深深融进冰凉骨血里几乎就要冻结的盛大秘密,全部托付给雪白的钢琴,托付给指尖翻飞间乘着旋律起舞的音符,托付给无人知晓的繁星烂漫与静谧夜色,托付给月光下伴随着琴声潮起潮落的黑色大海。

托付给漫天盛放的,遍布视野的蓝色花海的梦境。

李知勋是世界尽头孤独的神明,他守护着他早就分崩离析的、唯一的夜行星,他隐入温柔而刺痛的天地之间的罅隙,在梦境里,权顺荣听到整个世界的沙漏流逝的声音。

他的神明,与他的夜行星一起,沉睡于无边无际的虚无。

——而权顺荣在数万年后的蓝色行星之上醒来,泪流满面。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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